百年迴盪的警鐘：木土合相週期與阿富汗問題

當美軍撤出阿富汗之後，塔利班以驚人的速度再度席捲全國境內，重現二十幾年前的夢魘。在西方媒體的報導中，受壓迫的婦女、受暴力威脅的人民、倉皇逃難者與旅居在外的阿富汗人又開始被關注，這些故事被敘述的方式和結論千篇一律：伊斯蘭極端分子是不可理喻的逆天亂源。另一種比較深入的觀點，會試圖剖析冷戰時代蘇聯與美國在此處幾十年的角力。可是如果檢視阿富汗衝突的年份會發現：2021年美軍撤軍、2001年美軍推翻塔利班政權、1979年蘇聯入侵，間隔大約20年，而且與木土合相的年份相當吻合。

木土合相會呈現出全球政治經濟結構的轉變，關於這個主題的詳細說明請看木土合相與時代演變。如果阿富汗衝突與木土合相有著某種同步性，就表示在這個地區所發生的週期性動亂，其實就是全球政治經濟勢力演變的指標，甚至可以視為一種提醒人類「現在的世界正在發生關鍵轉變，你想要去哪邊？」的事件。那麼就得追溯一下阿富汗衝突的原點了。

 

阿富汗北方是塔吉克、烏茲別克和土庫曼，東邊與南邊是巴基斯坦，西邊是伊朗。位於西亞與印度次大陸的交通樞紐，自古以來一直是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區域。作為交通要地，自然也成為強權爭奪的對象。現在的阿富汗國境線，其實就是十九世紀英國與俄國勢力交鋒的結果。

1682年，木土合相在獅子座，俄羅斯的羅曼諾夫王朝也發生了關鍵的轉變。當時年僅十歲的彼得大帝在同父異母的姊姊索菲亞策畫之下登基，並由索菲亞攝政。後來彼得大帝找到機會奪回政權，並開始進行一連串改革，致力學習歐洲文化與科技。在他任內，木土合相始終落入火象星座，對應的就是帝國主義在全球擴張的時代。彼得大帝也效法歐洲列強，不落人後的大幅擴張領土，讓清朝備感威脅。到了1762年，木土合相在牡羊座，凱薩琳大帝開始掌權，持續將領土往南擴張，開始威脅歐洲人的地盤與經濟利益，首當其衝的就是在印度與西亞殖民的英國。在兩大強權的折衝之下，英俄雙方畫下一條界線，就是後來伊朗與阿富汗之間的國境線。

 

彼得大帝

1782年，木土合相從火象的射手座跨入土象的魔羯座。這一年恰好也是歷史學家所認為的工業革命的開始，二次改良的蒸汽機開始被大量用於製造和運輸，工廠和火車永遠改變了人類的生產方式、社會結構與精神生活。工業革命同樣也帶來武器裝備的精良，木造帆船被鋼鐵蒸汽船取代，燧發槍被來福槍取代，更高速、更精準，對殖民地的鎮壓也更有效率。從此，木土合相所落入的元素就不像以往漫長的歷史那般穩定，而是在短時間內在不同的元素之間移動。這似乎也意味著：從工業革命以來，人類加速了物質化的文明發展，卻長久偏廢了精神層面。在物質與精神的落差愈來愈大的情況下，整體的動盪也隨之增加了。

1878~1880年，就在木土合相進入火象的牡羊座、並跨入土象的金牛座的年份之前，俄羅斯與英國再度發生衝突。英國發現俄羅斯開始覬覦阿富汗，就決定「征服」阿富汗，確保自己在印度的利益。但是英國顯然錯估情勢，他們佔領喀布爾之後，扶植了一個傀儡政權，卻沒想到這個淪為附庸的領導人根本無法管理複雜的山區部族，山區部族就成了難以控制的游擊隊，給英國人帶來很大的損傷。在這次戰爭之後，英俄雙方再次達成協議，俄國不跨越烏滸河，英國不跨越外交官杜蘭德所劃設的界線，這兩條邊界所圍出的範圍，加上與伊朗的邊界，就是今天的阿富汗國界。

這些時代的演變，伊斯蘭世界的人如何看待與因應呢？出生於喀布爾的歷史學家塔米‧安薩里(Tamim Ansary)在他的著作《中斷的天命：伊斯蘭觀點的世界史》前言中，提到主流世界史觀對伊斯蘭文明的過度輕忽。他在美國受到出版商邀請編寫歷史教材時，發現同樣都是專業人士的顧問們一直試圖壓縮伊斯蘭相關的內容，或是將之邊緣化。在這些顧問眼中，伊斯蘭只是相對不重要的現象，從文藝復興之後就失去影響力，甚至安薩里還說：「如果要嚴格看待這份教材目錄，你肯定是覺得伊斯蘭教已經不復存在了。」然而，撇開世界各地都有穆斯林這個事實不說，嚴格定義的「伊斯蘭世界」好幾世紀以來，一直是橫跨亞非、巨大的地理區域，「從實體上講，伊斯蘭世界所佔的面積比歐洲和美國加起來還多……在911事件的前夜，為什麼居然沒有人把伊斯蘭教作為世界史的重要參與者來考量呢？」

 

安薩里這位生長於伊斯蘭文化的人，所理解的十八世紀末是這樣的：「當穆斯林們環顧四周，赫然發現他們已被征服了：從孟加拉到伊斯坦堡……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必須向外國人低頭。這些外國人說著完全不同的語言，信奉不同的宗教，穿不一樣的衣服，戴不一樣的頭飾，建不一樣的房子，成立不一樣的組織。這些外國人吃豬肉、喝酒，他們的女子不戴面紗就在公眾場合招搖過市，他們對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哈哈大笑，卻對真正的幽默無動於衷，他們吃奇怪的食物，聽著噪音般的音樂，把休閒時光花在玩拼圖和諸如打板球或者跳方格舞之類的沒有意義的活動上。」

就像所有面對帝國主義強勢壓迫的區域一樣，穆斯林也開始思考，當他們無力面對外國勢力的入侵，原來的文化需要如何改變？在整個十九世紀，木土合相不斷在火元素與土元素之間擺盪，伊斯蘭世界也被激盪出尋找未來的動力。根據安薩里的詮釋，激發動力的三個現象就是工業、立憲、民族主義。隨著工業革命以來的物質化浪潮，伊斯蘭世界也不得不面對世俗化的問題，而世俗化往往就是西化的同義詞。西化並非沒有好處，至少對於八百年前就開始走向僵化的社會與官僚體制來說，這是一個汰舊換新的機會。但是西化所帶來的認同感失落、對自身文化的蔑視等，也激發了另一個極端，認為無論如何都要維持伊斯蘭文化的光榮與尊嚴。

 

整個二十世紀，木土合相不斷在土元素和風元素之間擺盪。1921年，木土合相進入土象的處女座，並短暫跨入風象的天秤座。1920~1922年，凱末爾召開「大國民議會」廢除蘇丹制，成立土耳其共和國。這個時期伴隨著1919年的巴黎和會，世界各殖民地對此抱持高度期待，希望能追尋美國總統威爾遜所說的民族自決，獲得自由平等的天賦人權，反帝國主義的抗爭遍地開花，更接近公平正義的新世界彷彿近在眼前。可惜的是，參與和會的列強仍然將重點放在歐洲問題，包括如何維持各大強權之間的關係、以及如何分配戰敗國的領土等，原本被期待的公平正義並沒有真正被落實。失望轉為憤怒之後，有些地區轉而投向布爾什維克的懷抱，有些地區看透了國際社會的弱肉強食，決定走向窮兵黷武的路線。爬梳這些歷史，就會發現恐怖主義其實就是從殖民時代以來，不斷累積的失望與憤怒的具體回應：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公理，我們只好尋求自己的公理；世俗化的世界秩序只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強國在打算盤，我們只好拿起武器、不讓自己任人宰割；你的公平正義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也不需要再玩你的遊戲。滾出我的地盤！

 

一幅政治諷刺漫畫，描繪威爾遜總統吹著「民族自決」的泡泡。

1919年，爆發了第三次英國─阿富汗戰爭，阿富汗首次獲得獨立主權，甚至後來還成為中亞第一個君主立憲的國家。但是好景不常，1940~1941年，木土合相在金牛座，二戰讓世界局勢重新洗牌。戰後形成了美蘇對峙的冷戰格局，阿富汗又成為蘇聯與美國之間的戰略熱區。控制阿富汗，就表示控制了西亞的石油與印度洋區域，阿富汗多元的民族再度成為雙方收編與分化的對象，很多所謂的內亂其實只是大國之間的代理戰爭。

就在1980~1981年，木土合相落入天秤座，世界局勢再度面臨調整，而且天秤座大量激發了原本累積的不平衡。1978年，蘇聯勢力扶植的「阿富汗人民民主黨」發動政變，成立了阿富汗民主共和國。1979年，伊朗什葉派領袖何梅尼推翻了美國扶植的傀儡政權，建立政教合一的共和國。此時發生在中亞與西亞區域的事件，大量暴露出了從帝國主義時代以來累積至今的不平衡，宇宙一貫的法則就是：如果對問題置之不理，那麼問題就會以更大的力道出現，直到大家不得不面對為止。

 

顯然當時人類的集體意識還不明白這個道理。蘇聯扶植的阿富汗政權領導人哈非佐拉‧阿明後來主張中立路線，試圖改善與美國和巴基斯坦的關係，於是蘇聯就把他暗殺了，並扶植另一個傀儡政權。同樣的，蘇聯與一百年前的英國犯了相同的錯誤，境內多元的民族無法服膺這個外來勢力扶植的政府，引發巨大的民怨。為了穩定局勢，蘇聯就以維穩為藉口入侵阿富汗。蘇聯另一個誤判就是低估了當時西方世界的反應，這件事情在各種國際談判場合中，都變成了對蘇聯十分不利的籌碼。十年之後，蘇聯只好黯然撤軍。1991年，蘇維埃正式解體，冷戰結束之後，大家突然對阿富汗失去了興趣。原本預計投入此處協助重建國內秩序的努力、和平仲裁計劃以及經費，突然都停滯了。當時美國中情局駐站主管貝爾敦一針見血的道破：「No one gives a shit about Afghanistan.(沒人他媽的在乎阿富汗)」於是撤軍後的權力真空，變成了內亂溫床。1992年，聯合國只得從中斡旋，成立了臨時政府。就在這些年當中，塔利班勢力崛起，就在即將迎接下一個木土合相的1996年，建立了「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

 

2000年，木土合相又從風元素回到了土元素的金牛座。金牛座象徵著資源共享與互助互惠的精神，但是在兩百多年來的不當發展之下，我們的集體意識把它錯誤聚焦在私有財產、經濟與金融領域，在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立，1997~1998年，發生了亞洲金融風暴。然而，這一切並沒有改變當時國際社會運作的方式，被忽略的人與地區繼續被忽略。到了2001年，震驚世界的911事件發生，美國的小布希總統延續過去的舊思維，採取了對抗的方式，出兵阿富汗，推翻包庇賓拉登的塔利班政權，又出兵伊拉克推翻海珊政權。從帝國主義時代累積至今的問題再次以更大的力道爆發，極端的伊斯蘭國以疾風之勢迅速橫掃中東地區。歷史輪迴了兩百多年，到如今，我們真的了解這些極端分子帶著怎樣的心情走上不歸路嗎？我們真的了解究竟是怎樣的願景讓他們的支持者甘願選擇極端保守與罔顧人權，也要破釜沉舟的期望？我們究竟從歷史中學到了什麼？

2020~2021年，木土合相從土元素的魔羯座跨入風元素的水瓶座。直到2080年，木土合相都會繼續在土元素和風元素之間交替，土元素象徵的現實框架之中，陳舊與失能的部分會在未來幾十年內不斷面臨崩解，而風元素所應許的，是更自由流動、去中心化、去官僚化、更有機動性、更容許多元性的趨勢。當阿富汗問題此時再度捲土重來，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多一些風元素的自由流動的洗禮，讓自己擁有更多元的觀點。我們會迎來怎樣的新時代，決定於我們如何以不同的新觀點看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