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4日 星期日

綠光──侯麥與凡爾納的賦格曲


藝術創作總是少不了靈感之神的眷顧。在下了一番工夫苦練技巧之後,讓一個工匠蛻變為藝術家的神秘力量,是無法直接學習模仿的。靈感與藝術都由海王星所掌管,在傑出的戲劇、小說或電影中,幾乎毫無例外的總是會發現海王星的影子。

侯麥(Eric Rohmer)的電影《綠光》十分適合用來舉例,不只是因為這部片直接提到了星座、運用了大量神祕元素,更主要的是整部片的主題、敘事方式、人物性格、甚至包括配樂的創作,都被海王星的魔力所籠罩。



《綠光》是侯麥的「喜劇與諺語」系列作品中的一部,引用詩人韓波的話:「啊,願心靈契合的時刻到來!」簡單的說,就是個尋找Mr. Right的故事。追尋一個理想的形象,本身就是海王星的主題。這種故事的通俗版十分常見,不過《綠光》不愧有海王星的加持,硬是把這麼一個通俗的主題提升到高八度的精神層次去。


女主角黛芬在七月的長假之前,原本計畫一起度假的朋友臨時變卦,讓她頓失依靠。雖然也有親戚朋友得知這情形,熱心的約她一起度假,但是她唯一主動聯繫的,卻是已分手的前男友。顯然對方已認定雙方早就各過各的,完全沒把她列入度假的選項。為了不想放假期間在巴黎落單,黛芬接受了朋友邀請,去對方鄉下親戚家。東道主做了美味的豬肉大餐,卻尷尬的發現黛芬不吃肉。她還在別人大動刀叉的時候,發表了一番關於肉食的道德問題,惹得別人半開玩笑的端上一盤鮮花給她,又害她多發表一番為何吃蔬菜卻不吃花的議論。

對黛芬來說,她的想法其實很單純,就只是「身體會感覺吃進去的食物有沒有負擔」,就只是單純的感到蔬菜讓自己比較輕盈純淨。但是這樣的心情卻在東拉西扯的尋常談話中被誤解,被強迫帶往歧途,迷失在語言中,導致更多的誤解。以致於在這群人眼中,黛芬很不幸的看起來就像個難搞又缺乏社交能力的龜毛女。命盤上的海王星能量較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確會有這種狀況,她想說的別人無法光從言語聽懂,別人也缺乏那根敏銳的天線去偵測她所感受的細微訊息,只好活在不被理解的孤獨中。


因為話不投機,黛芬很快就找機會離開。她又聯絡了前男友,借了他在山區的小屋鑰匙。但是她獨自在觀光客雲集的山區逛了一天,在這個過去與男友相偕而行的地方,現在卻形單影隻,也快樂不起來,就改變主意,直接回巴黎去了。她走在河邊,經過一群躺著做日光浴的人。每個人都過著自己的假期,她卻沒有娛樂,身邊也沒有伴。就在此時,她巧遇一位朋友,朋友慷慨的讓她借住親戚在南部海邊的小屋。於是黛芬就去了那個旅館雲集、遊客如織的渡假海灘。

在此要稍微岔題一下,看看侯麥如何塑造黛芬這個角色的海王星特質。影片中有一幕是假期開始之前,黛芬在人行道的電線桿上看到一張人際關係成長團體的廣告。廣告單是淡綠色。接著,她彎下腰,撿起一張面朝下的撲克牌。牌背面的圖案是綠色。翻過來一看,是黑桃皇后。


從生活週遭的徵兆中找到訊息,就是占卜的原理,這也是海王星的本領:從徵兆中解讀意義。接著又有一幕,是黛芬與幾個手帕交下午茶的場景。大家都建議她可以獨自旅行,認識新朋友。她說自己不喜歡單獨旅行,又容易暈船,不愛出海。其中一個女孩翻著手邊的雜誌,找到星座運勢專欄,找到黛芬的魔羯座運勢分析:「渴望被愛,但是自己太固執。」真是一下子戳到痛處,黛芬情緒化的反駁一番之後,獨自找個角落哭泣。這麼一來,難免其他人又開始覺得她很莫名其妙又很難搞了。

在這一段,黛芬和朋友聊起關於徵兆的事,提到自己最近容易注意綠色。這呼應了綠色廣告單、綠色撲克牌,以及那位好心帶她一起去親戚家的穿綠衣的朋友。有趣的是,女主角經常注意綠色,自己卻穿著紅色。在她身邊象徵愛情的玫瑰也是紅色,彷彿在暗示她,要追尋的不是表面上顯而易見的愛情,而是被紅色物體所吸收的、不可見的綠光。


黛芬在路上撿到的黑桃皇后,果然讓她在假期中屢屢感到挫折。畢竟黑桃代表冬天,表示之前走的路都是死路一條。直到去了海邊的度假勝地,她在一個名叫「愛情洞」的海蝕洞旁,撿到一張牌。


是紅心國王。賓果。愛情的象徵出現了。

撿到紅心國王後,黛芬沿著步道走,經過幾位老人家,無意中聽見他們談論凡爾納的小說。其中一個人說:「我不喜歡凡爾納,但是他寫的《綠光》卻讓我忍不住看完了。」黛芬偷聽這幾位老人家的討論得知,綠光是一種陽光折射的現象,在空氣乾淨的海邊,夕陽落下海面時可以看到,但是非常稀罕,因為需要大氣條件的配合,而且一閃即逝,難以觀測。老人家又說著:「小說裡面的主角說,當你看到綠光,就能洞悉別人的情感,也會洞悉你和這個人的關係。」

這一段關鍵的轉折,緊跟著紅心國王的出現而來。凡爾納寫出了《海底兩萬哩》、《環遊世界八十天》、《地心歷險記》等科幻小說,也是個海王星氣質十分顯著的作家。現在,他的另一本作品現在又從龐雜的訊息之海中特別突出,指引著黛芬。


不過她沒有在海灘遇到好男人,倒是認識了一位瑞典女孩蓮娜。蓮娜跟她完全相反,喜歡單讀旅行,圓熟又世故,到處邂逅不同的人事物,說著流利的各國語言。她很快的展現了吸引男人來搭訕的絕活,跟兩個男子進行著一般搭訕的人都會做的言不及義的對話。表面上好像很快就變成熟人,但這只是找樂子,沒有別的,沒有深入互相了解的負擔,也沒有真正互相了解的可能。黛芬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為了說話而說話的空洞交談,直接離席而去。


失望無比的黛芬決定回巴黎。坐在火車站時,一個男子來到她對面坐下。他們兩人從察覺對方存在,到互相避開視線,到偷偷打量,到發現對方在注意自己,一切都在微妙的動作和表情中,完全不需言語。直到黛芬終於做了片中唯一一次的大膽舉動:主動跟陌生男人講話。

「你看過我手上這本書嗎?」
「看過。那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白癡》。你已經看到很後面了耶!」


就在此刻,原本看起來難搞又難溝通的龜毛女黛芬,現在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帶著迷人的羞切微笑,坦率而不設防的與人交談,有所不為的行為準則守護著內心的純淨品質。黛芬的性格始終沒變,只要遇到對的人,自然就會展現自己的最佳狀態。這麼難以捉摸、難以表達的狀態,在侯麥的鏡頭下,卻顯得如此自然而然。這就是海王星的表達方式,心領神會,不落言詮。當然,不令人意外的,侯麥的命盤上也有很強烈的海王星能量。


關於侯麥的出生時間和地點,有兩種說法,一說是1920年3月21日上午10點出生在法國的Nancy,另一說是出生在凌晨3點的Tulle。在侯麥去世後,訃聞上寫的出生時間是後者,而且有人進一步提出,前面那個出生時間,是屬於另一個名字雷同的人,從結婚時間與對象的比對就能證實這一點。因此侯麥真正的出生時間是後者。

在這張命盤上,最明顯的就是位於第三宮的太陽、水星與月亮的合相,與第七宮的海王星、木星構成120度的和諧相。第三宮代表日常生活中每天遇到的人,如朋友、鄰居等,第七宮代表親密關係。難怪侯麥如此擅長從日常生活的瑣碎片刻中萃取意義,對關係中微妙難捉摸的狀態也能掌握得如此精準。


命盤上另一組重要的相位,是金星與天王星在雙魚座的合相、天蠍座的火星與巨蟹座的冥王星構成的水象大三角。水象元素代表情感,構成大三角的這幾顆星帶來了對人性、情欲與心靈需求的洞察力。落在處女座的土星與這個大三角構成一個「風箏」相位,也就是土星位於火星與冥王星的中位點,與金星、天王星180度,將這敏銳的洞察力落實在處女座對細節的掌握中。對細節的掌握,是一位導演不可或缺的能力。

《綠光》還有個特別之處,它是侯麥唯一一部有配樂的電影。侯麥的其他電影中,音樂都是環境的一部分,只有綠光有片頭和片尾曲。這兩首曲子由兩位不同的作曲家所作,但主旋律是由侯麥提供的。他的靈感來自巴哈的《音樂的奉獻》。這是巴哈在1747年在普魯士國王腓特烈的宮廷音樂會上,按照國王給的主旋律做出賦格曲。侯麥用BACH四個字母發想主旋律的音階,再由作曲家寫成片尾的賦格曲。



這位導演唯一有配樂的電影竟然牽扯出了巴哈,彷彿《綠光》劇情中與人物遭遇並行的徵兆般,在海王星的指引下,侯麥與巴哈跨越三百年的時空而連結。

巴哈在創作中大量使用數字的象徵,這已經不是秘密了。從他遺留的手稿掃瞄中,就知道他有意使用這些數字的意義(資料來源)。自古以來,數字一直被用來描述宇宙法則,在各種文化中,每個數字都有特殊的象徵意義。數字的組合又會出現更多不同的意義,並從中衍生萬物的法則。數字是理想而完美的典型,它讓人看見超越物質世界之上的天堂原型,而非人間殘缺的倒影。因此在占星學中,數學由海王星掌管就不令人驚訝了。

同樣不令人驚訝的是,巴哈也是個海王星能量很強的人。


因為巴哈的出生時間已經無可考,所以無法畫分宮位。但是這樣也能參考命盤中主要的相位。在海王星掌管的雙魚座內,有兩組重要的合相:月亮和海王,以及金星和水星。這些星代表靈感、想像力、美感與表達力。這兩組合相的中位點,與對宮處女座內的土星180度。和侯麥一樣,巴哈也擁有擅長處理細節的處女座土星,讓他創作出結構精準、細膩繁複的音樂。

既然侯麥打破慣例,特別為這部片創造出配樂,這配樂必然有些特殊的涵意。與巴哈同時代的哲學家萊布尼茲就說:「音樂是心靈的祕密算術。」從樂曲發想方式與巴哈的關聯,可以猜想得出:就某種象徵意義來說,《綠光》這部片就是侯麥與凡爾納組成的賦格曲。凡爾納寫的《綠光》小說中,女主角也是個性單純的人,因為相信看見綠光才能得到真實的情感,因此在沒看到綠光之前堅持不結婚。在一番曲折的歷險之後,她認識舅舅介紹的對象,卻完全不投緣。最後陰錯陽差的另一個年輕人邂逅。當他們在海邊等待綠光出現時,女主角專注的對方深情互望,錯過了海上短暫而逝的綠光。她在故事的結局說:「既然我已經找到了幸福,就把尋找綠光的機會留給其他人吧!」

同樣的主旋律,兩個相似又不同的故事,透過百年時空互相共鳴,以神秘的對位法組合在一起。

現在可以來看看凡爾納的命盤了。他在1828年2月8日出生於法國的南特。


他的命盤上與侯麥有非常相似的結構,宛如另一種賦格:水象大三角加上海王星構成的「風箏」。在凡爾納的命盤中,巨蟹座的土星、天蠍座的月亮與木星、以及雙魚座的金星構成大三角,土星與海王星相對。這幾顆星代表了結合事實、娛樂與戲劇化,最後落實於海王星的想像熔爐。在凡爾納的命盤上,控制風箏方向的「把手」是海王星,與侯麥的土星相反。這就是讓凡爾納成為小說家、而侯麥成為導演的兩種相異的能力取向。

侯麥、凡爾納與巴哈,三種不同的藝術領域,透過海王星這個靈感之神,穿越時空而結合。海王星消融界線的能力,讓我們透過藝術,感受到來自不同年代的人們內心的共鳴,感受到共性大於差異的和諧旋律。如果感覺到自己經常處在無法與人溝通的孤獨中,或許等待那個能跟自己和諧共振的高八度頻率,可以是一段值得經歷的美好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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