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0日 星期五

海上鋼琴師──與時代共感的藝術之魂


電影藝術在占星學上是屬於海王星掌管的,《海上鋼琴師》更是把海王星的意義發揮到無比極致。電影中的海洋、音樂、即興藝術等,都是屬於海王星的元素。若說這部片的主題表現了藝術家的原型也不為過。藝術家,又是一個海王星的元素。

觀賞海王星風格的作品,是不能太過「務實求真」的。海王星本來就代表美化、提煉後的精緻化,去掉了現實世界的渣滓,留下象徵性的朦朧,讓我們直接看到紛雜表象之後的某種意義或境界。電影中的鋼琴師是個象徵性的角色,他被遺棄在遊輪上,父母不詳,沒有名字,收養他的燒煤工人丹尼便以發現他的年份1900為他命名。主角的名字是一個年代,象徵了一整個時代的縮影。


他生活的這艘郵輪往返於美國與歐洲之間,片頭有一幕很明確的點出了那個時代人們心中的憧憬:旅客在遊輪甲板上或站或坐,或交談或佇足,突然有一個人眼神發亮的望向前方,露出驚喜的笑容,指著前方大叫:「A-ME-RI-CA---!」於是全部的人頓時湧向他手指的方向,帶著做夢的神情,爭相望著霧中浮現的自由女神像。夢想,也是一個海王星的元素。海王星除了掌管夢想,也代表了「與世界合一」的整體感。這一點也相當具體的表現在1900這個主角身上。


在十九世紀,世界發生了驚人的變化,科技與運輸帶動經濟的發展,新興的市民階級勢力逐漸壯大,與貴族相抗衡。在二十世紀開始前夕,民主制度萌芽,舊大陸在瓦解,人口成長與都市化的速度史無前例,社會與文化充滿了求新求變的改革氣氛。當歐洲人興奮的迎接新世紀,奔向自由樂土的時候,生活在船上的1900與世隔絕,從未踏上陸地。他從小睡在劇烈搖晃的搖籃裡,完全適應了驚濤駭浪,一點也沒有陸地人們的暈眩和顛簸。彷彿他始終與時代的巨大潮流共存,不像人們那樣受到時代改變的衝擊而暈眩,這也暗示了他會從完全不同的角度去感知人在時代中的困境,為電影的結局提供了合理的伏筆。


在他展露了無師自通的音樂天份之後,就開始了演奏生涯。他即興的彈奏困擾了跟他一起工作的樂師,也把乘客的興致帶到最高點。隨性的脫序演出、不按牌理出牌、完全憑著感覺走,這就是海王星的特質。

不用說,音樂是這部片的精華,也是敘事的重要工具。裡面的精采片段是任何文字都無法完整敘述的,直接欣賞影像比較能夠體會其中的妙處。下面的片段是1900的同事馬克思問他音樂的靈感來自何處,他說,音樂就在人群中。接著,鏡頭帶到四個人物的特寫,分別配上1900以他們為靈感彈奏的音樂,旋律和人物特質簡直就是天衣無縫的巧妙對應。這是用音樂給人做速寫。那個偷穿禮服混進頭等艙的人,是1900能夠「每次都能一眼發現」的類型,這種類型總是第一個喊出「A-ME-RI-CA---!」的人,簡單幾句話就把一個搭順風車的機會主義者嘴臉描繪得活靈活現。

 
最有名的片段就是陸地上的爵士樂手單挑1900了,還被周杰倫襲用在他的電影中。在這片段中可以看到1900根本無意與爵士樂手競爭,反而帶著純真的心融入對手的音樂中,還感動落淚(又是十足的海王星特質)。可是他船上的同事們卻給比賽結果下了注,為了不讓朋友把錢輸光,他決定修理這個陸地上的渾球。事實上,他最後打敗爵士樂手的那段演奏根本稱不上悅耳,只是炫技,但是陸地上的人們卻都吃這一套,對他出神入化的技巧報以熱烈的掌聲。這似乎隱約意味著,這個時代就是競爭優先、強調英雄化的個人,雕蟲小技搶奪眾人的注意力,真正的偉大卻隱而不顯。


還有一段華麗的「魔幻華爾滋」,就是1900初次遇到他的同事馬克思的那一段。那天晚上,遊輪在暴風雨中顛簸,1900用一種奇妙的方式治療馬克思的暈船。暈船就是平衡機制出了問題,因為人類習慣站在堅實的地面。把對堅實地面的渴望拋下,隨著波動而起伏,讓自己與環境充分融合,這恰巧就是對海王星特質的最佳註腳。在舞會大廳中滑行的鋼琴,也是十足海王星式的神奇意象,美得不可思議。


故事的轉捩點發生在1900遇到一見鍾情的對象之後,這一點都不令人意外。原本自足優游的1900,此刻產生了與他人連結的強烈動機。雖然生活在船上有朋友、有同事,有對他的演奏十分捧場的乘客們,但這些人總是來來去去,前一刻還興高采烈的隨著音樂起舞,下一刻就爭先恐後的湧到甲板上看遠方出現的自由女神像。當心靈強烈的感受到需要與別人深刻的共鳴之時,就是愛情的渴望萌生之時。當1900看見這樣的對象出現,自然就想把自己錄製的唱片送給她。那音樂就是他發自肺腑的傾吐。海王星經常被稱為「金星的高八度」,就是因為海王星激盪的愛不像金星代表的愛情那麼具體,而是一種非常形而上的靈魂的交媾。


可惜1900幾次都錯過了把唱片送給女孩的機會。終於,在女孩即將下船時,他鼓起勇氣上前攀談。他依然記得這女孩的父親也搭同一艘船到美國,還跟1900討論過大海的聲音。女孩的父親是個農夫,大半輩子沒看過海。但是當他聽見海的聲音時,卻震懾於那巨大無邊的魅力。

一個在海上生活的人,與一個農夫的女兒,這組強烈的對比非常有意思。飄浮的靈感與穩固的現實。女孩下船之前,告訴1900自己的住址,希望他有空可以去拜訪。1900也高興的準備行李,在全船同仁的送別之下,踏上階梯。但是當他站在階梯上望著紐約的摩天大樓,卻摘下帽子拋入海中,決絕的回頭上船去。


在此就出現一個問題了:到底1900是不是沒有勇氣面對陸地生活呢?有些人會認為他若選擇上陸地去,一定可以發展另一種豐富的人生,因此會覺得他逃避了這個機會很可惜。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觀點,這當然也是一種很有意思的見解。不過他轉身上船的動作,並不是逃避的姿態,而是下決心的姿態。從這姿態就很確定他不是沒有勇氣,而是做了抉擇,而且有一大段話說明這抉擇的理由。

當他的同事馬克思指責他不該就這樣裹足不前,他回答:「並不是我看到的東西讓我不下船,而是我沒有看到的。所有的街道無限延伸,沒有盡頭。我看不到這個城市的盡頭!」接下來他以鋼琴來比喻,鋼琴只有八十八個鍵,在上面可以彈奏出無限的曲調。但是「面對無窮盡的琴鍵,你是無法彈奏任何音樂的,那是上帝的鋼琴。老天!你看到那些街道了嗎?成千上萬的街道,你要如何只選擇其一?你要如何選擇一條路、一個女人、一棟房子、一片你擁有的土地、一座凝視的地標、一種死亡的方式?整個世界壓在你身上,而你卻不知道它的盡頭在哪裡。光想到生活在這無比的巨大之中,你不覺得可怕嗎?


這不就是我們現在的寫照嗎?生活在無比的巨大之中,不斷翻新的商品和快速被製造的資訊,占據每個人的生活,不斷膨脹,沒有盡頭,把我們淹沒。我們擁有近乎無窮的選項,卻也同時失去了選擇單純的自由。看似有無窮的機會,其實卻哪裡也去不了。過去人們還可以用有限的資源創造無窮的生存方式,就如1900在鋼琴上彈出無窮的曲調,但是當外在資源變得看似無窮盡,卻是內在生命力的枯竭。身為時代象徵的1900,用這幾句話概括了我們這個世紀的生存困境。


在這巨大的時代壓向我們的時候,已經無法回到過去那田園詩般的生活了,因此1900無法和農夫的女兒結合。時代的潮流已經遠離了堅實的土地,整個世界已經開始漂向巨大而無窮盡的未知。這是海王星式的時代體驗,也是海王星式的生存困惑。

最後1900在報廢的遊輪上與炸藥同歸於盡。對世界來說,他不存在,他沒有戶籍、姓名、身分證件。他的身世帶著海王星的朦朧,他以海王星式的世界一體感看見了這時代的未來,最後這則傳奇只留下一張破碎的唱片作為見證,留下海王星式的傷感。


為何海王星掌管藝術?就是因為海王星掌管了更精微的感受性,那種感受性是很難以言語表達的。受海王星強烈影響的人,經常很難讓別人理解自己的想法。他們以一種直觀感受到另一個世界的美,這種美只能以象徵性的方式表達。在有限的素材和形式中,表達無窮的意境。就如海上鋼琴師一般,彈奏內在無盡的創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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