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的妙招



中國作家韓少功

中國作家韓少功的《山南水北》一書中，有篇文章記敘了一樁趣聞：話說鄉間盛行一種叫做「買碼」的賭博遊戲，有點類似六合彩，在當地的盛況也跟六合彩在台灣全民響應的盛況有得拼，還意外導致天線寶寶的收視率大增，因為大家都要從天線寶寶轉幾圈、點幾下頭來猜明牌。為此，鄉長召開村幹部大會，宣布全面禁止買碼。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馬上受到大家的抗議：「禁碼？笑話！我已經虧了兩千，你們賠給我啊？我不去贏回來，拿什麼買化肥？」「你們早不禁，遲不禁，等我虧了三四千就禁，安的是什麼心？」台下一片譁然，拍桌子響聲與罵聲四起：缺德、我們沒虧待你啊、又沒拿你的錢買.......

會場陷入完全失控的狀況，台上的人束手無策。突然，鄉長怒氣沖沖的一拍桌子，大喊：「哪個罵娘？」台下的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承認自己洩憤時不慎罵了鄉長的娘。接下來，就是最妙的部分了。鄉長緊追不捨，咄咄逼人，他說的話非常生動，全部抄錄如下：

「嗯？哪個罵娘？禁碼是為你們好，你們禁不禁，看著辦，關我卵事！但罵娘做什麼？我娘礙了你們的事麼？我娘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們？她今年六十五歲了，腳痛了十幾年，在家裡從不出門，餵一頭豬，養幾隻雞，一餐吃不下二兩米，連皮鞋子都沒穿過，連火車也沒坐過，連城裡的動物園也沒有看過。哪一樣得罪了你們？」

眾人都覺得無話可說，站著的人都坐了下去。

鄉長說到憤怒處，又猛拍一下桌子：「我娘離這裡一百多里，清清白白一世人，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憑什麼被你們罵？她到長沙去補臠心(p.s.大概是醫治心臟病的意思吧)，欠了幾萬塊錢的帳不說，臠心還沒補好。醫院裡說，頂多也就是兩三年的壽。你們還嫌她命不苦？她是吃過你們一碗飯？還是燒過你們一根柴？還是喝過你們一口水？你們自己就沒有娘？你們的娘也是茅廁板子，可以屎一腳尿一腳隨便踩麼？......」

這一罵把眾人鎮得鴉雀無聲，還對鄉長投以同情的眼光。鄉長乘勝追擊，「保持著孝子的雄壯聲威」，從禁碼說到封山育林、計劃生育、住宅基地收費，把所有引發爭議的話題統統掃蕩，一次解決。這下子，完全沒有人反對了，最後還報以熱烈的掌聲。散會之後，大家紛紛討論著：「賀鄉長也沒講錯，這個碼是不禁不行的啊。」「賀鄉長說的，再不禁，過年錢都沒有了！」......

這位鄉長真是太高竿了，把人心裡的想法都摸透透。理性固然很重要，但是在某些時候，透徹了解人的不理性更重要。